作者：郑华珍

      投射和移情大约是人类最最常用的心理机制。“移情”似乎能从字面上让人更好理解，甚至被运用于文学的表现手法，大家不至陌生。而“投射”这一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的心理现象却少有人深入关注和理解。正因为不知道投射的存在，而造成曲解了别人和这个世界，让这个“隐藏杀手”伤害了你的亲密或人际关系。

      先说一个有趣的试验，生活中也不妨一试。你的同事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，如果你想知道她对这身新衣服是否满意，你可以这样做：你走上前，看着她说一句：“你这身衣服……”不着急，等她回答。她可能很紧张地说：“是不是颜色有点太花？”“是不是显得很胖？”“是不是还不错？”答案是不是马上就知道了！好像你只是给出了一张白纸，她自己立即自动在上面画出了自己的内心投影。你给的只是一句没有态度的引导，她把自己对新衣服的想法投射给你，去让你认为衣服“太花了”、“太显胖”或者“不错”。这就是投射。

     心理学精神分析学派理解的“投射”是个什么东东？在布莱克曼的《心灵的面具——101种心理防御》中，将投射排在第一位，可见其运用是多么广泛。简单说， “投射”就是你将自己的体验放在别人身上，而且是人类为了保护自我心灵的一种防御方式。

其实投射的例子随便举几个大家就会清楚了：

      杜甫的名句“感时花溅泪，恨别鸟惊心”。看看老杜怎么投射的呢？明明是他老人家自己对山河破碎、乱世别离很悲伤，想哭，处处心惊，但他却体验为花在感伤，鸟在惊心。

苏轼和佛印之间有个著名的故事，也能很好说明投射是怎么回事。宋人笔记中记载过苏轼与佛印两人经常一起参禅、打坐。佛印老实，老被苏轼欺负。苏轼有时候占了便宜很高兴，回家就喜欢跟他那个才女妹妹苏小妹说。

一天，两人又在一起打坐。

苏轼问：你看看我像什么啊？

佛印说：我看你像尊佛。苏轼听后大笑，对佛印说：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儿像什么？就活像一摊牛粪。

这一次，佛印又吃了哑巴亏。

苏轼回家就在苏小妹面前炫耀这件事。

苏小妹冷笑一下对哥哥说，就你这个悟性还参禅呢，你知道参禅的人最讲究的是什么？是见心见性，你心中有眼中就有。佛印说看你像尊佛，那说明他心中有尊佛；你说佛印像牛粪，想想你心里有什么吧！

苏小妹简直是个心理学天才吧，或者说佛学中的“见心见性”与西方传来的心理学中投射机制就这么巧合地达成共识了。

佛印心里有佛，他把自己的理解放在外在的客体（苏轼）身上，就把苏轼看成佛。苏轼真是看到一摊牛粪吗？似乎开玩笑的成分居多。不曾考据，如果真是这样，一代文豪在当时似乎状态不佳啊，“一摊牛粪”给人的感觉是臭烘烘、令人讨厌的，或许正是他官场失意被宋神宗贬后的自我形象写照吧。在他自己心里，可能就是一摊臭烘烘的令人讨厌的牛粪，没人喜欢和赏识。他对自己这种状态不能接受，就投射给佛印了。

说它是个心理防御机制，是因为这样做的好处，可以使投射者自己不用去体验这种难受痛苦的情绪，尤其是个人心理不能承受的极度的低价值和无意义感。在偏执人格及精神分裂症等心理受损严重人那里，投射就更是家常便饭，因为当内在的攻击和恐惧无法承载时，只能把它丢给外界，把外界体验为敌意的、迫害的，而这样的体验是如此真实，以至于开始采取各种回避、逃跑等“异常”行为。

其实按照精分的经典理论，后面应该还有一个“投射认同”的过程。“投射认同”就是：（1）你投射了很多的自己在另外一个人身上，以至于你对他产生巨大的曲解；（2）你刺激别人使别人产生跟你一样不愉快的情感（积极时也传递好的愉快的情感）；（3）刺激别人产生像你一样不愉快的情感，并且那个人会表现得像那个曾经是你感到糟糕的人一样。

怎么理解呢？接着苏轼跟佛印的故事讲。如果苏轼互动对象不是佛印这样一个老实人，一般人被说成一坨屎时，会有愤怒的情绪反应，极可能会骂回来：“你才像坨屎呢！”然后两个人互相贬损诋毁吵起来了。这样一个过程中，苏轼将对自己的不满意投射在佛印身上，刺激佛印产生了愤怒，愤怒使他又对苏轼攻击回来，他攻击的样子在苏轼看来应该好像宋神宗（表现得像那个曾经让你感到糟糕的人）骂苏轼时候的状态吧。被攻击之后，苏轼估计也会真的体验到自己像坨屎的感觉了。这就完成了一个投射认同。

这是古人的例子了。我还是找个更接地气的例子。

      女生在与恋人相处时，似乎因为安全感需要，总是要确认对方是否爱自己。但当我们认为自己不招人喜爱时，然后就真的可能进入到遭人讨厌的死循环。来仔细解剖一下这个过程：

认为自己不招人喜爱时，本质上是自己不喜欢自己，但我们会把这种不喜欢变成“你不喜欢我”，投射给别人。原本人家也没觉得不喜欢你，但你总是能在别人对你做的100件事中找到一两件“你不喜欢我”的印证。即使对方正在热情似火地向你表白，你也能找到不爱的蛛丝马迹——他一定是不够爱我，不然为什么认识这么久现在才表白？他说得太理性了，好像我只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，他根本没那么爱我……于是你暗藏着内伤拒绝对方，对方被拒绝受一万点伤害之后，就真的可能不敢爱你了。一段良缘就这样错过！多么痛的领悟！

或者我们以自己找到的“蛛丝马迹”去向老公和男友吵闹对质，对方可能会很委屈愤怒，我没有那样啊！但当你投射无数次之后，总有一天，他真的烦了，或者有把控不住情绪的时候，真的做出了攻击你伤害你的举动。Ok，好了，你就真确认了，我真的不招人喜欢！

       在很多家庭暴力的互动情境中，投射性认同体现得相当明显。如果受虐的妻子，内在认为自己无价值不值得爱，这种高强度的羞耻感或许是意识层面不能承受的，于是，她把认为自己不好的这部分投射给丈夫，丈夫一句“你今天脸色不好看啊”（中性或偏关心的话），她抓到的信息是“你觉得我丑，配不上你了是吗？”她立即感受到被批评和指责的负性情绪。与前面讲苏轼与佛印的例子相似，这时妻子往往会立即攻击回去，“你觉得我丑，你有本事去外面找漂亮的去啊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！”妻子或许还有更严重的贬低，激起丈夫的愤怒。当丈夫在动手与不动手之间犹豫时，妻子会来一句“你有本事打死我，你不打死我，你就不是个男人！”好了，她成功地激起丈夫来实施家暴。家暴之后，妻子立即验证了丈夫果然是个坏人，自己真的是无价值的。又死循环了！

当然受虐人格倾向的人还有通过受虐获取其他的意义的模式，下次再谈。

    此外，还有一种“投射性指责”。当你对某件不好的事情负有责任时，但你通过指责他人而不必让自己感到不负责任或疏忽。孩子“不听话”时，夫妻间相互指责大概是最典型的例子。

 当然，投射认同也会有积极正面的影响。学精分的同学会开玩笑说，想要恋爱成功，你就尽情投射吧，把对方成可爱的、有内涵的、温暖、善解人意又浪漫的人。你在投射之后，一定有许多相应的行动，他哪怕是无意中顺带地给你倒了一杯水，你也不时赞美、肯定、积极回应，对方于是更加积极地表现这些，于是你感到自己被爱被呵护。哈哈，多么良性的互动！姐妹们记得前提哈，对自己积极认可，才能由内而外地投射美好与爱，进而感受美好与爱！

 但是，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怀揣着一颗低自尊低价值的玻璃心啊，哪有那么多自信去投射。负向的投射及投射认同究竟有没办法破？而且事情复杂，人们往往自己投射给别人，又被别人投射。多一分内省和识别，也许情况会有不同。

      当你感到被别人取笑、批评、指责、误解等等，情绪愤怒、委屈，而且想要立即反击时，先停三秒，反问自己：这是他本来的意思吗？还是是我“以为”的并强加给他的意思？还是这只是来自于他自己体验的投射？如果反省发现是对方的投射，那么我们可以区分开，他说的不是我，而是他正在体验这种感受。明白之后，我们没有那么愤怒冲动了，似乎可以返回给对方更多宽容和理解。对方在反复收到宽容理解之后，最初“我不值得被爱”的信念也会松动，死循环终于突破，朝向积极方向发展。只是，这一定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。

 咨询师简介 郑华珍

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（证书编号1617000008211127）

中国古代文学硕士（儒释道精神研究）

专业受训背景：

深圳秄和心理中德模式精神分析实践班+研修班2年（理论+实践+督导）导师：汤海鹏，王秀冰，王牮，郝予，朱丹华，魏博等；

杨吉膺博士（美国临床心理学家）的存在–人本主义工作坊；

施琪嘉实例母婴观察课程1年；

精神分析网络初级课程（曾奇峰）；

长期接受动力取向的一对一的个人分析（100时数以上）和督导！

擅长领域：

婚恋关系，亲子关系，抑郁症，产后抑郁

咨询寄语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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